第八章 茶楼里
这间茶楼相当冷清，除了她们母女二人外，便再无其他客人了。
苏含青正想方设法安抚秦素时，一旁忽然走过来一个中年人。
“这位小公子。”中年人端的是温和儒雅的笑意，道，“想必应是府学的学生吧，怎地今日没有去书院呢？”
苏含青闻言转身看去，入目所见，是一个约莫三十余岁的中年人，他气质温和有度，应当不是出自贫寒人家，但身上穿着的竟是粗劣布衣。
“在下并非府学学生。”
“那想必小公子是从其他县城前来赶考的吧。”中年人又道。
苏含青稍一犹豫，便点了点头：“先生是茶楼的主人？”
大洛朝推崇文风，尤其是在科举制设立之后，弃商从文、弃农从文者数不胜数，商人的地位也日渐低下，虽然不至于到后世那种不允许商人穿金戴银的程度，但多少也有些歧视。
眼前中年人应该是商人，又出现在这里，十有八九是茶楼主人。
“小公子可有住处？若是和令堂一同住在客栈，只怕花销不小吧。”中年人温和笑道。
一旁秦素也止住了眼泪，莫名地看着中年人，不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意思，莫非是对他们母女有什么不轨之心？
“先生有话直说。”苏含青简单直接地道。
“我刚才看小公子斟茶的手法，倒是别具一格。”中年人也不含糊，直接挑明了道，“小公子既然不在书院读书，不如便在我这茶馆里如何？一应花销都由我来提供。”
简言之，就是要苏含青在茶楼里当小厮。
苏含青偏头看了秦素一眼，细细思量一番。
她想答应。
如今秦素身上的银两已经花的七七八八了，而离县试还有一月时间，她本来也打算要先找一个谋生的地方，现在正是瞌睡时有人送了枕头来。
但秦素却扯了扯苏含青的衣袖，道：“含……夜儿，你这样便是给旁人当了奴仆，只怕不妥。”
大洛朝各层的阶级划分十分明显，最上层是大洛贵族，其次才是寻常官吏、文人墨客等等，而奴仆虽然不是垫底，但也好不了多少。
虽然从没有规定仆役之流不能科考，但这也绝对是一大污点。
苏含青却不以为然。
以往她翻读史书时，有多少青史留名的权臣都是曾经低微卑贱之人，又有多少千古流传的英雄都曾在泥塘低谷中摸爬滚打过。
“我知道两位的顾虑。”中年人续道，“若是小公子愿意的话，可以说是我的远方亲戚，只是在茶楼里帮忙罢了。”
苏含青本就有答应之意，如今听到中年人的话，便越发觉得可以一试，但她也有些疑惑。
“敢问先生姓氏？以及……为何如此照拂于我？”
他不过是找个小厮罢了，从流民乞丐里随便拉一个少年都可以，人家还得感恩戴德，又何必非是苏含青不可。
“那我便直言不讳了。”中年人道，“在下李兴，是这间茶楼的主人，这间茶楼本来也是永平坊中唯一的茶楼，来往的达官贵人都会在此处稍作歇息。”
“不过在两个月前，隔壁竟又开了一间茶楼，而且那茶楼里的小厮能说会道，诗词张口即来，一时之间，那些达官贵人都去了隔壁茶楼，就没人光顾这里了。”
“而我看小公子的斟茶手法十分独特，又是读书人，想必也不会输给那小厮多少吧。”
苏含青听罢，也就明白了。
原来是被隔壁茶楼抢了生意，人家的小厮精通诗词歌赋，李兴不服，这才有心也要找一个同样文采出众的小厮。
时人好文风，尤其是在京城内城，越是文雅的地方，聚集的人也就越多，也能以此彰显自己高雅之处。
“所以。”李兴顿了一顿，便问苏含青，“小公子意下如何？”
苏含青便微微一笑，道：“在下正愁此事，便有先生提议，实在是最好不过了。”
这便是答应了。
秦素虽然有些不明白，但是见苏含青答应了，也就默不作声。
李兴笑道：“既然这样，那小公子不如先帮我提个匾额？”
他是个商人，绝不会做亏本的买卖，说是让苏含青提匾额，实际上是为了考量苏含青的学问，如果只是个绣花枕头，他就立刻将人驱逐。
至于刚才的温文儒雅，都是表面伪装罢了。
那是对待文人贵客的态度，要是苏含青没有相匹配的学识，便与乞丐流民无异了。
李兴从一旁取了一块匾额，放在了桌上。
苏含青稍一思量，便提笔写下“杨柳”二字。
她的字迹清秀娟雅，但并不柔软，而是柔中带刚，笔锋转折之处仿佛猎猎狂风汹涌直上，浓烈之余也不失优美，十分雅观，令人赏心悦目。
李兴虽然是商人，但他家境殷实，也读过不少年的书，见状不由奇怪，问道：“小公子这是何意？”
既然是茶楼，为何要只写上“杨柳”二字？
苏含青细细解释：“只写茶楼太俗，不如便写一个朦胧隐约的名字，更能令人向往，何况古文有写舣舟杨柳下，一笑上茶楼之言，用于茶楼的名字正合适。”
李兴顿时笑道：“不错，不知小公子姓氏？”
显然，苏含青令他十分满意。
“苏夜。”苏含青笑容清浅，“先生直接唤我名字便好。”
接下来的一个月，她与秦素只要在茶楼里相安无事，就不愁吃喝。
李兴抱着匾额端详了许久，才心满意足地将匾额挂在了茶楼大门上，又转头对苏含青道：“苏夜，你这一个月便住在这里好了，衣食住行都由我来提供。”
李兴敢断言，即便苏含青文采一般，但仅仅是这一手好字，也能令达官贵人惊叹不已，引人注目。
苏含青却微微垂眸。
她的字只是一般罢了，她父亲的字才是奇绝到惊世骇俗的地步，当年便是父亲亲手教他写字，一笔一划，极为耐心。
只可惜她身体孱弱，早早撒手人寰，却不想不曾入轮回，也不饮孟婆汤，而是来到了前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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