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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9章 血色星期五


我的右眼被强光灼伤失明了,右半边身子大面积灼伤,右手臂和背部有大片的皮肤和肉被炸没了。左腿小腿骨整个被摔成十几块碎片,身上有多处骨头出现或重或轻的伤痕。圣芒戈的治疗师用魔法治好了程度较轻的骨折,并抽走了我身上所有碎掉的骨头,然后给我灌了生骨灵。又用了大量的白鲜香精和愈合剂,才算是保住了我的性命。

        两辈子加起来,我受的最重的一次伤。讽刺的是,这不是我一直以来最大的敌人留给我的。更讽刺的是,它来自我们所有人都不曾看得起的——麻瓜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怎么会在那里呢,洛芙?”妈妈昏倒又醒来,泪眼涟涟地质问我,“我们接到魔法部的消息,说你去了贝尔法斯特城,我的天都要塌了!梅林啊,你为什么一声不吭就跑到那么远的地方?你知道那天贝尔法斯特死了一个巫师吗?你知道你自己差点儿就死了吗?你想要我的命吗!”

        她倚在爸爸的怀里,紧紧攥着胸口的衣服。我从没见过她如此失态的样子,好像忘记了所有的体面和规矩,忘记了她身为一个布莱克该有的优雅。

        我的家人们全都看着我,他们在等我给出一个解释。我该说什么呢?说我是为了向摩根夫人汇报我的调查结果?我又该如何向他们解释,他们十一岁的女儿对自己的新教授产生了怀疑,还独自调查了一桩三十年前的旧案?

        我的嘴张了又张,脑子里一片混乱,始终想不出什么好说辞来。奥德里奇这时候站了起来,沉声对妈妈说道:“很抱歉,洛夫古德夫人,我们应该事先把这件事告诉您的。一个多月前我们一起去对角巷那次,柯洛芙误入了翻倒巷,是好心的摩根夫人把她解救出来的。摩根夫人说她的女儿很早就去世了,柯洛芙就经常去她在伦敦的家里陪她。后来摩根夫人回了北爱尔兰,柯洛芙还去贝尔法斯特找过她一次。她这次去贝尔法斯特,也是为了陪伴摩根夫人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是这样吗,洛芙?”

        我点了点头,妈妈有些将信将疑,她还想接着追问,被爸爸轻轻按住了肩膀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们姑且相信你的话,洛芙。”爸爸说,“但是孩子,不能再有下次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用饱含深意的目光看了我一会儿,有一瞬间我觉得,爸爸已经知道了我我所有的秘密。可是紧接着,他又转过头去,柔声安抚着妈妈的情绪,我又觉得这只是一个错觉。

        伤痛和魔药让我浑身难受,再加上对谎言的心虚,我这会儿不想面对自己的家人。我告诉爸爸,他可以带着妈妈和谢诺菲留斯去休息一会儿,让奥德里奇留下就好。妈妈有些不满,因为上一个圣诞节在马尔福庄园发生的那件事,她到现在还在排斥马尔福家的人。可爸爸却出乎意料的开明,他劝走了妈妈,也带走了还想多留一会儿的谢诺菲留斯。

        病房里只剩下我和奥德里奇了,他沉默着回到床边坐下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不该撒这个慌的。”我还是没什么力气,连声音都不太发得出来,他得很专注地辨认每一个音节,“万一他们去找摩根夫人求证呢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没事的,他们不会去求证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我愣了一下,没理解他的意思。奥德里奇解释道:“她死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那些麻瓜在安装炸弹之前,发过好几次预告。有一枚炸弹就在摩根家附近,摩根夫人在预告时间之前就离开了家。可是没想到,她避开了一枚炸弹,却误入另一枚炸弹的爆炸范围。

        多可笑?我们两个巫师被卷入了麻瓜的事件里,一个死了,另一个重伤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柔弱的”、“需要保护的”、“可怜的”麻瓜们。

        如果邓布利多就在我的病床前,我一定要问他一句:“教授,请问有什么魔法能像这种麻瓜武器一样,给巫师留下这样的伤呢?”

        我很期待那时候,他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但是究竟是怎么回事?”我问道,“到底是什么武器?这真的是麻瓜能做到的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奥德里奇一言不发,递给我一份报纸。麻瓜的报纸,我一眼就认出来了。我惊奇地看着上面的照片,这些人真的不会动。紧接着,我才看到标题那几个加粗的字母——“bloodyfriday(血色星期五)”。

        简单来说,就是两群麻瓜之间的政治问题演变而来的流血事件。其中一帮人在贝尔法斯特城里安装了二十多枚炸弹,短短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里,就有九个麻瓜死亡,一百多个麻瓜受了不同程度的伤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炸弹”,麻瓜的一种武器。我所遭遇的那枚炸弹,其威力不亚于一头毒角兽将犄角里的爆炸液,全部注入到一个成年巫师的身体里。

        不如说比那更可怕——我想起了前世,拜访马赫托科洛魔法学校时,在那个东方岛国上看到的场景。那些病床上的麻瓜、畸形的动物、寸草不生的大地……马赫托科洛的巫师告诉我,那是一场麻瓜战争中,一枚武器在广岛落下,留到四十年后的伤害。

        巫师有任何一种魔咒或是武器,能造成这样的伤害吗?如果我们和麻瓜之间真的爆发了战争,我们有办法对抗这样的武器吗?

        麻瓜真的需要我们保护吗?我现在对这个问题产生了深刻的怀疑。

        我把报纸还给奥德里奇,心事重重地看着自己唯一完好无损的左手,突然想起我的魔杖,我醒来之后就没再看到它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的魔杖呢?”

        他露出了难过的神情,目光闪烁着躲避着我的视线,从他的口袋里拿出两截棍子,放到我的手里。

        棍子,是的,它现在只能被称为“棍子”。外面的木头断开了,里面银白色的独角兽尾羽颤颤巍巍地连接着它们,让我想起格兰芬多幽灵的脖子。

        我眼前一黑,几乎要晕过去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没事的,洛芙。”奥德里奇安慰我,“等你好了,等你出院以后,我陪你去对角巷,换一根新的魔杖,更好更适合你的魔杖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我没有说话,像是没听见他的话一样。我握着断成两截的魔杖,我已经不能从它那里感受到任何东西了。直到这一刻我才真正感觉到,魔杖是活的,它们有自己思想。

        可我的魔杖已经死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让我静静吧。”我向他哀求,“求你了,让我一个人静静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……好……我就在外面。”他俯身过来,在我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,然后离开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我躺在枕头上,望着头顶白色的天花板。

        这感觉真糟糕,就像我永远失去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一样。

        我在病床上躺了一个星期,一个星期后,治疗师查看了我的伤势,宣布我可以出院了,我才终于从圣芒戈的病房里搬回洛夫古德家。可我依然不被允许四处走动,我的腿伤还没好全,右眼也还没有完全恢复。居家休养期间,在奥德里奇没来看我的时候,我只能整天泡在藏书室里打发时间。

        洛夫古德家的藏书数量当然比不上霍格沃茨图书馆,但比起大部分纯血家族还是要富裕许多的。我用十天的时间,从《邂逅魔法奇缘》读到《被遗忘的古老魔法和咒语》,又读完了几本关于麻瓜研究学的书。当我马上就要耐心耗尽的时候,邓布利多突兀地出现在了我的面前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突然幻影显形出现在藏书室里,看到我的第一眼,邓布利多没有问我的伤势,也没有说其他正事,而是看了看我手边的书:“哦,洛夫古德小姐……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对麻瓜的文学这么感兴趣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,那里摆着一本《广岛》,作者叫约翰·赫西,是一个在中国长大的美国麻瓜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也就这两天的事,先生。”我合上手里那本《丧钟为谁而鸣》,“您有什么事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是来探望你的,柯洛芙——很抱歉,孩子,我本来早就该来。可就在前几天,伏地魔又策划了一场袭击,我耗费了很多时间来善后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明白的,教授,您不必解释。”我善解人意地对他说。

        邓布利多找了一张椅子坐下:“你的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已经没什么事了,只是右眼还是看不见东西。”我指了指蒙在右眼上的眼罩,对他开玩笑道,“以防万一,我让奥布里去买了十几个不同款式的眼罩备用——说不定我以后还有机会,能继承阿拉斯托的魔眼呢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希望不要——说实话,那颗魔眼如果按在一个小姑娘的眼眶里,可就太让人难过了。”邓布利多捧场地笑了笑,紧接着就把这个话题抛到了一边,“你知道摩根夫人的事了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是的,先生——我很抱歉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我的情绪低沉了下来,轻轻叹了口气。

        哪怕我和摩根夫人只有一面之缘,可我是真的为她的死感到难过。她等那个真相等了三十年,却在即将得知真相的时候死去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哪怕我能再早去一会儿呢?如果那个时候我没有选择麻瓜的交通工具,而是不顾魔法部的禁令,直接幻影移形去她的家里呢?即使我不一定能救她,可那样的话,她至少就能知道安娜身上发生了什么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摩根夫人有东西留给你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留给我?”

        我惊讶地看着邓布利多,他正从口袋里往外掏什么东西。他的魔杖在旁边一个矮凳上点了点,矮凳变成了一张桌子,邓布利多把他从口袋里找到的东西放在上面。

        一封信,还有一棵成熟的冬青树,它被种在一个大花盆里,上面还结着红色的果子,开着紫红色的花(我没想到邓布利多会丧心病狂到给衣袋施无痕伸展咒)。

        信上只有寥寥数语——“看在安娜的份上,我把我最值钱的东西留给柯洛芙·洛夫古德小姐”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这不是一棵普通的树,奥利凡德先生鉴定过了,这是一棵魔杖木。你的护树罗锅有住的地方了,另外我听说,你的魔杖断了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是的,教授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你可以拿一些树枝去找奥利凡德,说不定还能省一笔买魔杖的费用。他看到这棵冬青树的时候可是眼馋了很久呢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邓布利多顽皮地眨了眨眼,我忍不住笑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我前世用的魔杖就是冬青木制成的,杖芯是龙心弦,十又二分之一英寸。

        不知道它还在不在奥利凡德魔杖店。我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,或许今天晚上可以和爸爸妈妈商量一下,明天就去趟对角巷。离开学的日子不远了,我总不能一直没有魔杖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另外还有一件事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邓布利多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,我也忍不住跟着挺直了腰板,莫名有些紧张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再一次把手伸进口袋里,这次取出来的,是一顶镶着宝石的鹰形冠冕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拉文克劳的冠冕?”我吃惊地看着邓布利多手里的王冠,它上面没有一点儿黑暗、不祥的气息,“这不像是一件魂器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它的确不是魂器——至少现在还不是。”邓布利多回答道,“那天你们离开之后,我在奥德里奇说的那个房间里找到了它。冠冕还没有被变成魂器,这很幸运。但是也很不幸,这意味着我们猜错了,还有一件真正的第五件魂器,我们还没有找到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可伏地魔向格雷女士问过冠冕的下落,她告诉他了啊。他为什么还没有把冠冕做成魂器呢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也许是在等一个合适是时机——谁知道呢?”邓布利多显然并不关心这个问题,他随口回答道,“总之我们知道,问题又回到了原点,我们得好好想想,他还有可能把什么东西做成魂器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蛇呢?那条叫纳吉尼的蝰蛇也是伏地魔的魂器之一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们从未见过他身边有一条蝰蛇。伏地魔有时的确会利用蛇来攻击巫师,但他并没有豢养蛇类,经常只是临时性地发出一些命令来控制它们。”邓布利多的眼睛里露出几分追忆,“也许你并不知道,我熟悉这个名字。许多年前有一位叫纳吉尼的姑娘曾经来到过霍格沃茨,她曾与我一起并肩作战。巧合的是,她是一个血咒兽人,她的野兽形态正是一条蝰蛇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我惊讶地睁大了眼睛,想要继续追问。但邓布利多已经没有继续说下去的兴致了,他站了起来,收起了冠冕,打算离开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就到这里吧,别太担心了,洛夫古德小姐,我们会处理好所有事情。”邓布利多慈爱地笑道,“那么,我们开学后再见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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